第334章 七战七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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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说任弘携先贤掸头颅而来时,赵充国正在石漆河之战的战场边上吃饭,闻言将嘴里的食物一吐,便走出帐门,却见任弘一身血污,风尘仆仆地来拜见。

“蒲类将军,下吏亡导失道误期,未能赶上大战,有罪!”

赵充国笑道:“道远这是什么话,你驰骋三千里救援乌孙,完成了大将军赋予我军之令,竟不休整,又冒着风雪杀到白山以北来,替我堵截胡虏溃兵,何罪之有?”

他打量任弘,两个多月的奔波,让原本白脸的西安侯晒黑了不少,更瘦了一圈,看上去极其憔悴,再瞧瞧这一身血迹,追杀先贤掸时,定是经历了一场苦战吧?

其实只是任弘补刀倒地的匈奴人,和斩先贤掸首级时溅上的血。

在任弘越过阿拉山口穷追之时,其部下杨恽、辛庆忌、韩敢当、张要离等已与赵充国的前锋接洽,杨恽更将写在西凉铁骑书记官专用纸张上的军功薄册上交军正,此刻赵广汉核对厘定完毕,誊抄好交予赵充国过目。

所以对任弘所立之功,赵充国是一清二楚的,细细算不起,才惊觉不得了。

黑戈壁一战斩首数百,杀“诈降”的犁污王子。

车师一战奇兵飞壁而上,生擒车师王。

焉耆一战,全歼三千匈奴车师屯田卒,杀千骑长三人。

开都水草原一战斩匈奴万骑长乌禅幕须,斩虏数千。

热海山口一战斩若呼翕侯,斩数千乌孙人。

赤谷城之战斩首过万,俘两万余,阵斩泥靡等辈,斩捕反叛翕侯九人。

最后是昨日的堵截追击战。

这么说吧,七场战役林林总总加起来,能和霍骠骑河西之战大捷的战果有得一拼了。吹一个“七战七捷任道远”也不为过。

更别说任弘还带来了右谷蠡王先贤掸、卢屠王的人头!

河西之战,非但霍去病益封五千户,其麾下校尉里,更一口气封了三个列侯,而任弘麾下,又将有几个列侯?几个关内侯?

赵充国当然不会像他儿子赵卬那般嫉妒任弘,偏将大捷,主将也有指挥之功啊,朝廷史官记录这场彻底改变西域局势的战争时,他赵充国之名肯定排在任弘前面。

任弘倒是会做人,十分谦逊:“只是侥幸罢了,若非将军在正面吸引了匈奴主力,小子焉能乘虚而入?”

“蒲类将军在右地犁其庭扫其穴,大黄弩三箭定天山,谈笑间大破匈奴八万骑,自卫、霍后再未有如此大捷,这才是载入史册的大功啊。”

吹,他就可劲吹。

赵充国摇头:“看似战胜,实则匈奴大多遁逃,并无太大战果,惜哉。”

即便如此,积累斩首,也足以赵充国麾下出好几个关内侯,比如亲儿子赵卬,斩首勉勉强强到了及格线。

唯一有问题的是辛武贤,按照所积斩首,他封关内侯应也是板上钉钉,但却在战后出了茬子。

杨恽在交付军功薄册时,还顺便在赵广汉面前将辛武贤给告了。

私相授予首级不成,竟欲威逼抢夺亲儿子军功,又拳打劝诫他的杨恽,性质极其恶劣,若非赵充国不允,赵广汉甚至想亲自带人将辛武贤逮起来审问。

“现在只是杨恽一面之言,大汉以孝治天下,又不好让辛庆忌提供证词,暂不过问,回到塞内再说。”

和辛武贤认为赵充国处处针对自己不同,蒲类将军对他其实十分优容,只记下来往上报,其功过就交给大将军和两府去定夺吧。

虽然任弘总觉得杨恽是嘴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挨揍,但身为将军,不论属下对错,护短是必须的,和辛武贤翻脸就翻脸吧,只力请赵充国秉公处置,如实上报。

“我军要收兵东归了,只望强弩将军追击右贤王,能有所斩获。”

赵充国确实不是贪功之辈,右贤王这肥羊甚至都让给韩增去追,他们沿着艾比湖东岸往北竞逐,穿过戈壁后,前往后世的新疆塔城地区。

而韩增和赵充国约定,追击数百里后,不论是否斩获,都要撤退,在恶师(新疆乌孙市)汇合。

“道远是随我东行,还是回乌孙去?”

从这回热海又要走一千八百里路,任弘实在不想重新顶着冬日的风雪走一遭,还是跟着赵充国沿天山北麓东返比较近,遂表示愿意率军归队。

这一夜,西凉铁骑又开表彰会了,个人和集体功劳双双被河西曲得到,但辛庆忌的陇西曲也斩获卢屠王,只可惜另外两曲追上的是小鱼小虾。

蒲类一军的战争至此基本结束,天山南北再无敌人,将士们欢声笑语,只可惜没有醇酒,最后韩敢当拿出了缴获的马奶酒吆喝着问谁敢喝。

结果当夜,喝了马奶酒的士卒就光着屁股不停往帐外跑,肥了这贫瘠的土地。

自从出征以来,任弘从未睡得像今夜这般香甜,不必担忧解忧公主安危,不必焦心明日军队能行几里,会遇上什么麻烦,接下来只用带着儿郎们,跟随赵充国入塞,今天是十一月初一,不知赶不赶得上回敦煌过年?他好想回一趟悬泉置啊。

只是在梦里,任弘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。

直到次日拔营启程东返,看到那匹陌生的坐骑时,他才一拍脑袋,想起忘掉的事来。

“糟了!我马还在赤谷城!”

……

“萝卜呀萝卜,我对不起你,怎么就忘了呢?”

既已归队,也无法反悔,任弘只能遣斥候去赤谷城报信,再请这个冬天要留守热海的傅介子常惠二人来年将萝卜带到敦煌。

就这样满心惭愧着,任弘与西凉铁骑随大军抵达了恶师,亦是后世的乌苏市,只是此处尚无夺命大乌苏,目光所及只有湿润的天山谷地,那位孔璋都尉带着汉军的辎重部队停留在此,掉队的伤病也于此休养,见大部队归来,毫不客气地杀牛宰羊——托了吴宗年的带路,他们一共在天山北麓俘获了牛羊上百万头!

这个数字并不值得惊奇,匈奴在天山北麓至少有三万个帐落,平均一帐三十头牛羊已算稀少。人提前听闻消息骑马跑了不少,但牛羊却来不及赶走,只便宜了汉军。

所以汉军大可放开肚子吃肉,靠它们来补充久战远征饥肠辘辘的胃,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,看着这些上好的西域羊,任弘都忍不住想秀一秀烧烤技艺,好好犒劳麾下校尉士卒了。

也是在这,任弘见到了阔别四年的吴宗年……

吴宗年大病初愈,形销骨立,头发都落了不少,那个文质彬彬,满脸光彩的副使已经完全没了形状,见了任弘,先是大喜过望,可等走到跟前,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,只以袖掩面而泣。

他本来已被打断了脊梁骨投降了匈奴,直到任弘那一封书信,那句话击中了吴宗年心里潜藏的想法,遂走上了这条孤独的路,小心翼翼,付出了不小代价,但吴宗年不悔,不想后悔。

任弘已从赵充国处听说了吴宗年的遭遇,胡妻及小女死于乱军,只得一三岁幼儿带在身边,吴宗年的过去都是苦,他二人也不多说,只喊来韩敢当、赵汉儿等傅介子使团旧人,一同置酒闲谈。

这次喝的就不是马奶酒,而是“醴”了。

匈奴人信了吴宗年的邪,在恶师屯田种粮,屯了些麦子,汉军抵达后,面对几个粮仓里的小麦,辎重部队面临两个选择:磨面制粮,还是酿成酒?

虽然中原的酒类主流是以以粟、黍及稻谷酿造各种类型的黄酒清酒,但也有以麦芽酿酒者,制蘖(麦芽)的方法相当成熟,只是之后的酿造之术与后世啤酒有异。所以制出来的醴口味与啤酒不同,偏甜且度数极低,完全可以当水喝。

粮官冒着生命危险力谏赵充国,说士卒这个冬天很可能要在天山以北过,相比于大多数人还是不太爱吃的麦食,酒更能提振士气。

于是赵充国从善如流,选了后者,大捷归来后果然派上了用场。

在任弘看来,酒这东西其实并无优劣之分,不管甜酒苦酒,烈酒淡酒,不同阶层不同品味的在不同场合,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。

但醴显然不适合冬天时旧友相会,真是越喝越冷,还容易利尿,韩敢当已经往外跑了好几次,众人遂笑他看似壮实,实则腰子不行了。

谈笑间仿佛回到了当年,大伙跟着傅介子勇闯大漠,过白龙堆,于楼兰斩杀安归后置酒庆功。

任弘点着再度起身去嘘嘘的韩敢当道:“当夜老韩便和孙千万……不对,那时还是孙十万去找胡妇快活,回来吹嘘一次睡了三个楼兰妓,难怪如今不行了。”

吴宗年也感慨:“四年前初入西域,而今已尽取之,三十六邦俯首归汉,天山南北皆定,连乌孙都愿为大汉外诸侯,由汉公主做太后临朝称制,真是意想不到,这都是傅公和西安侯之功啊。”

任弘拍着吴宗年:“也有你一份功劳。”

吴宗年苦笑摇头:“只是尽了绵薄之力,能够赎罪便不错了。”

向导之功,确实不会有太大功勋,因为吴宗年确实投降过匈奴,不管真降假降,臣节既亏,在汉廷看来,便难以像苏武那样被立为典型大书特书,回去后恐怕是低调的升个职,赐点金帛,如此而已。

但任弘觉得,吴宗年值得为这几年受的苦,过上更好的生活。

他同时也记住了那个将吴宗年从辛家人刀下救回来的小吏文忠。

这时候韩敢当回来了,边走还边系着腰带,急匆匆说道:“君侯,我方才出去时,听说强弩将军回来了!”

“这么快?”

任弘一愣,按理说韩增怎么也要追出去几百里啊,怎么他们前脚才到恶师,韩增便归来了。

“强弩将军可有斩获?”

韩敢当摇头:“并无,更像是空手而归。”

任弘是松了口气的,太好了!他斩的右谷蠡王先贤掸还是最大一颗脑袋,不会被别人抢了风头。

而等任弘抵达赵充国大帐,见到归来的韩增后,发现他确实白跑一趟。

韩增正在与赵充国解释他无功而返的缘由:“我带着一万轻骑追过沙漠后不久,本要赶上右贤王了,却从远方来了一彪人马,足有万余骑之众,接应了右贤王,合兵有三万之众,我军人马疲敝,怕其还有伏兵,未敢深追,遂退走……”

赵充国抚须道:“匈奴在天山以北还有骑从?莫非是金山以南的呼揭人!”

呼揭是匈奴属邦,占据了阿尔泰山以南额尔齐斯河流域,是五胡时羯人的祖先,种类与匈奴不同,而更像乌孙,大体上高鼻深目,畜牧与渔猎并存。

“确是呼揭王,护着匈奴后路,正好救了右贤王一命。”

韩增十分遗憾,却看着赵充国道:“但除了呼揭,接应右贤王拦截的还有一军。与呼揭的散骑游兵不同,其军整而有阵列,进退有序,暗合兵法,正是他们逼退了我的前锋!我还看到了一面旗号。”

“坚昆王,李陵!”

“原来是李少卿救了右贤王啊,他居然还活着,销声匿迹多年,终究还是直接与大汉为敌了……”

赵充国念着这个六郡良家子引以为耻的名字,感慨不已,大汉最后一次与李陵往来,是始元元年时,作为李陵昔日友人的霍光、上官桀让苏武给李陵写一封信,规劝他回归大汉,却为李陵婉拒。

这还没完,韩增又对任弘和赵充国说了另一件事。

“李陵率坚昆军接应了右贤王离开后,却又派了个使者来我军中,却既无简牍也无口信,只说奉坚昆王之命,恳请随我回大汉去,翁孙猜猜那使者是谁?”

赵充国道:“莫非是像吴宗年一样,滞留于匈奴的其他汉使?”

韩增摇头,爆出了一个只有任弘、常惠等少数人知道,其他人却从未听闻的大八卦:

“他自称是苏子卿在匈奴期间,与胡妇所生之子,名苏通国!”

……